先母陳氏
清明時節雨紛紛,遊子掃墓倍思親
先父年青時與先母和二哥一齊南來,當時二哥大約是十一歲,我呢,尚未來到人間。
萬事起頭難,剛來到南洋,先父就和一些家鄉好友以舯舡幫人載木材賺取一些蝇頭小利,而先母就和二哥暫住在用棕櫚樹幹當柱子建起來的亞答屋,亞答屋是先父和幾位鄉親合力搭建起來的,算是可以遮風避雨 的住所了。亞答屋建好後,隔年我就來到了這個世界了!
二哥呢,由於要幫補家庭,就以一片木板當墊板,一腳半跪在墊板上,一腳就伸入泥土中如划船般,在退潮後的港內,四處尋找螃蟹洞挖勾螃蟹。挖勾到了螃蟹,還得將螃蟹綁好,待將要漲潮時就收工回家,才將 螃蟹拿去售賣以幫補家庭。
當時,先父母覺得二哥在中國鄉下沒有受教育,來到南洋也應該讓他受教育才不會目不識丁。就為二哥報名角頭唯一一間學校,就這樣,二哥一面上學,一面照舊待退潮後到港內挖勾螃蟹。
先父跑舯舡一段日子後,就自己在角頭海上以奎籠作業,請了一個伙計幫忙駐守在奎籠處,自己就駕船兩邊跑。海水有漲潮和退潮之分,當漲潮到了要退潮時,就趕緊將奎籠網拉上,此時漁船就靠近奎籠處,將網中魚蝦倒在漁船中,先父就駕船回港。而伙計得守在奎籠處,待海水將要漲潮時就得將奎籠網再放入海中,網放入海中大約幾個小時到海水將要退潮時又得將網拉上,而此時先父的漁船會準時來到奎籠處。每天作業時間重複一樣,祇是當潮水到了農曆初六後就會轉緩,此時就得休息幾天,順便將漁網載回家修補。
到了農曆十一時潮水又開始轉為大流時,先父又開始了忙碌的生活。
那時要回中國省親的人,都是問看有誰要寄錢的,就先把這些人要寄的錢用來買針車,腳車,或是一些其他必需品。當到了中國鄉下時,就將針車,腳車和其他必需品變賣,再將錢交還給鄰居親戚所嘱託要給的人。
那些人為了要領取番邦(那時中國人稱南洋為番邦)人所寄的物品或錢額,都會不辭勞苦走了很遠的路或踩腳車到來,領取物品或金錢時都會按照書信上所寫的正確無誤方可領取。
當我唸小學時有幫忙鄰居或先父母寫過信,方才知道其中奧妙,寄信到中國鄉下給親戚,告訴他們甚麼時候有甚麼人會到鄉下,有寄多少粒米給他們,又交代他們再轉交多少粒米給那個親戚。我起初感到疑惑,就問先父母為甚麼寄錢不可寫寄錢呢?先父母告訴我書信寄到中國時,有關當局會撿查的,所以就需要如此寫法!雖然我也覺得有關當局該不會如此糊塗罷?那裏會有人從番邦寄來多少粒 米的?
先父就是每次以這個方式寄錢到中國鄉下給先祖母,以前的鄉下是種稻的,生活清苦,每餐都是喝粥水,就是因為這種情況,所以先父母才不得已,南來馬來亞打拼。積少成多,先父寄到中國鄉下的 錢,終於可以搭建一座四點金的祖屋了。
先祖母見先父如此孝順,按時寄錢,也很高興,而先父以能盡人子之責也覺得無憾!此時二哥也沒有再挖勾螃蟹,而改和先父一齊到奎籠處幫忙.
然而,凡事皆不能讓各人满意的,先父每次定時寄錢回中國;久而久之,就讓一位親戚知道了,親戚就跑來告訴二哥,怎麼先父一直只顧寄錢資助中國親人,有沒有想過自己家庭也需要照顧呀!
終於這些話傳到先父耳裏,先父覺得不是味道,就託朋友介紹到樟 角購買了十多依格 (ACRE英畝)的樹膠園。原來先父根本是不够現金來購買園坵的,而且以前也沒聽說銀行可貸款,就祇有印度人經 營的青睇子(類似大耳窿)可以借貸罷了!
朋友中有好友,也有損友,先父就是被損友所累。損友勸誘先父向印度青睇子借貸,過後每月青睇子就到家來討賬,有時手頭緊沒辦法還賬,就得起銀會當會頭,當會頭的好處是可以先將會員的第一期會銀先拿來用(應急),過後每個月就須白幹白忙地騎着鐵馬到每個會員住家收取會銀再交給標高價的會腳(會員),遇到會員恰好不在,還得再跑一趟。
身為會頭的須付還整數的金額,不能享有如會員般可以扣除人家所出標的數額了。譬如說會銀是500,出標價錢50,會員付的會銀就可扣除50,祇須給450會銀,就算是賺了50。總的來說,當一個負責任的會頭是先將會員的會銀拿來應急,過後每個月再填補回去就是了!
事有湊巧,有一天,炎熱的太陽曬得大地冒汗,負責任的先父如期前往會腳住家收取會銀。沒想到,回到家就病倒了!過後病情加劇,求醫無効,先母四處求神問卜,也不見好轉,最終與世長辭,真讓我痛心非常!
先父往生時,先祖母尚健在,惟恐先祖母老人家受不起刺激,先母嘱咐寄信告訴唐中親人,還千交代萬交代不可讓先祖母知曉.
有時候我會想,若非親戚告訴二哥,先父就不會去買園坵,也不會因為不够錢而去向印度青睇子借貸,更不會冒着大熱天去收取會銀而中暑(天氣太炎熱,我猜該是中暑罷)引致病倒。這是我深藏心中數十年而不敢說出來的!
先父寄錢回唐山給先祖母,算是盡了為人兒子應盡的責任。放眼當下,有幾個為人兒女的有盡子女責任呢?每當清明節時,就會無時無刻萌起思念,憶起先父生時威嚴,不苟言笑,可能是為了刀無雙面利而心有戚戚焉罷!